他想也知道,南楚人又不傻,豈會輕易帶上解藥,何必做無用功夫。待那兩人離去,他眼皮又開始沉,心底苦笑,病成這樣,真是許久沒有的滋味。早知今日,該讓沈愈之跟來的,彭城王得到消息,估計已命沈愈之往軍中趕,可他一把老骨頭,恐怕來不及。還不如那幾個當地郎中,靠放血吊著命。還有個郎中瞧著便像騙子,非說一味草藥只有河間郡才有,騙得謝寒派人去河間王府拿藥材。河間王……謝凌鈺忽然想起什么。河間王與博陵王有私交,倘若他知曉先帝駕崩真相,登基后豈會放過薛家。哪怕他下了遺詔?;屎?,恐怕謝元慎也寧肯背負罵名,同薛柔不死不休。倘若清醒時,皇帝不會這般疑神疑鬼,可病痛噩夢折磨得他神志不清,心里發(fā)狠,懷疑博陵王府所有人都可能知情。當初,應該一個都不放過的。架不住高熱帶來的疲倦,他思緒越發(fā)沉,眼前畫面古怪迷離。翌日,顧靈清灰頭土臉回來,跟著謝寒撩開軍帳,陡然聽見皇帝夢中囈語。“諸王意圖謀逆,要殺皇后!”謝寒聞言臉色煞白,跪下膝行至榻邊,看著皇帝潸然淚下。“皇兄何出此言,”謝寒嘴唇發(fā)白,“皇后乃臣妻之妹,縱有意外,彭城王府化作齏粉亦會保全皇后,不負陛下,豈會身處謀逆之列?”謝凌鈺清醒些許,手中緊攥著一方巾帕,上面繡著的玄色貓兒都已變形,連帶那一圈金線黯淡不少?!澳阆氯ィ髦粝?。”顧靈清眼底都是血絲,顯然心神俱疲,嘴唇翕動,“臣實在無用,只能找到毒藥,找不到解藥?!薄盁o妨……”皇帝閉了閉眼,“朕有要事托付與你。”“博陵王府所有可能知曉先帝之事的,還有河間王……鴆殺墮馬病亡,都可以,處理干凈。”皇帝呼吸急促,“朕若有意外,讓彭城王繼位?!迸沓峭踔皇枪虐鍑揽?,心卻比別的王叔軟許多,再看不慣阿音,也會給她該有的尊榮。聽皇帝好似說遺言,顧靈清也忍不住哭:“陛下何至于此,尚有生機何至于此?”“陛下中毒不深,沈愈之說不定數日后便能到。”謝凌鈺被吵得頭疼,心想為何阿音哭起來只讓他憐惜,旁人哭得就這般聒噪不堪。他頭痛,卻聽耳邊哭聲驟停,隨后似乎有人在榻邊重重跪下磕頭?!俺忌蛴畞磉t,望陛下恕罪?!保敖膺@毒需要幾日?”謝寒如同望神仙般,望著沈太醫(yī)?!叭?。”沈愈之端詳著顧靈清偷回來的毒藥,“不過拖延有些久,后面還需調養(yǎng)些時日?!?謝寒大喜過望,難得低頭奉承道:“不愧是可解百毒的神醫(yī)?!痹缫娮R過世子囂張狂傲的德行,沈愈之心情復雜。待看見皇帝清醒后迫不及待坐起身,他心情更加復雜,深吸一口氣:“陛下還是歇著罷?!薄昂茫敝x凌鈺分外好說話,聲音還有些虛弱,“你說是奉皇后命趕來的?”“的確如此?!鄙蛴牡纂[隱不耐,還要重復多少遍,陛下怎么聽不厭似的?!澳锬镆姵疾辉谲娭校鬄楣饣?,命朱衣使快馬加鞭送臣過來?!鄙蛴嵝鸦实郏澳锬锼坪跻矊Ρ菹码[瞞多有不快。”榻上,皇帝手里攥著方帕子,放在臉上聞了許久,闔眼朗笑:“朕回去親自向她請罪。”謝凌鈺剛恢復不久,笑過咳了兩聲,仍掩不住面上喜色。阿音這樣關心他,說不定那日在式乾殿,她也在說氣話。她或許真的喜歡上他了,而不是差一點。皇帝笑著笑著,想起甘芳園內皇后的話,隨后便替薛柔想了個理由。定是阿音看那人可憐,所以沒有明說。無妨,等回宮后,多的是機會問她。沈愈之正用火炙烤等會要用的銀針,看見皇帝喜形于色,絲毫不似尋常穩(wěn)重端默,有剎那驚異。想明白后,沈愈之眼底多幾分欣慰之色,毫不猶豫扎了一針下去,叮囑:“陛下這幾日莫要下榻,莫要看軍報,好生歇息,否則皇后瞧見恐怕要責怪臣?!甭勓?,謝凌鈺收回摸向文書的手,安生躺下。*顯陽殿內。薛柔看著軍中送回的信,上面皆寫著陛下已然無虞。她剛松口氣,便聽聞河間王病重,一根弦陡然繃緊。這也太古怪了,總不能是河間王的障眼法。薛柔覺得迷霧重重,想放下心,卻又沒法全然踏實睡上片刻??赡苤挥杏H眼瞧見皇帝無礙,她才能安心?;实刍鼐┣叭眨股钊遂o。顧又嶸緊抿著唇,問:“娘娘,原先的計劃還作數嗎?”顧靈清來信顛三倒四的,一會說陛下中毒,一會說陛下中箭,之后家書中含糊不清說去河間郡,然后杳無音信。沒多久河間王就病重。臨近初春卻突然冷起來,一夜北風瑟瑟,大雪滿京畿,信件往來多有不便。顧又嶸做慣臟事,知道其中延誤的時間,足以橫生不少枝節(jié),且長兄對皇后委實談不上喜歡。 他想也知道,南楚人又不傻,豈會輕易帶上解藥,何必做無用功夫。待那兩人離去,他眼皮又開始沉,心底苦笑,病成這樣,真是許久沒有的滋味。早知今日,該讓沈愈之跟來的,彭城王得到消息,估計已命沈愈之往軍中趕,可他一把老骨頭,恐怕來不及。還不如那幾個當地郎中,靠放血吊著命。還有個郎中瞧著便像騙子,非說一味草藥只有河間郡才有,騙得謝寒派人去河間王府拿藥材。河間王……謝凌鈺忽然想起什么。河間王與博陵王有私交,倘若他知曉先帝駕崩真相,登基后豈會放過薛家。哪怕他下了遺詔?;屎?,恐怕謝元慎也寧肯背負罵名,同薛柔不死不休。倘若清醒時,皇帝不會這般疑神疑鬼,可病痛噩夢折磨得他神志不清,心里發(fā)狠,懷疑博陵王府所有人都可能知情。當初,應該一個都不放過的。架不住高熱帶來的疲倦,他思緒越發(fā)沉,眼前畫面古怪迷離。翌日,顧靈清灰頭土臉回來,跟著謝寒撩開軍帳,陡然聽見皇帝夢中囈語?!爸T王意圖謀逆,要殺皇后!”謝寒聞言臉色煞白,跪下膝行至榻邊,看著皇帝潸然淚下。“皇兄何出此言,”謝寒嘴唇發(fā)白,“皇后乃臣妻之妹,縱有意外,彭城王府化作齏粉亦會保全皇后,不負陛下,豈會身處謀逆之列?”謝凌鈺清醒些許,手中緊攥著一方巾帕,上面繡著的玄色貓兒都已變形,連帶那一圈金線黯淡不少?!澳阆氯?,明之留下?!鳖欖`清眼底都是血絲,顯然心神俱疲,嘴唇翕動,“臣實在無用,只能找到毒藥,找不到解藥。”“無妨……”皇帝閉了閉眼,“朕有要事托付與你。”“博陵王府所有可能知曉先帝之事的,還有河間王……鴆殺墮馬病亡,都可以,處理干凈?!被实酆粑贝伲半奕粲幸馔?,讓彭城王繼位?!迸沓峭踔皇枪虐鍑揽粒膮s比別的王叔軟許多,再看不慣阿音,也會給她該有的尊榮。聽皇帝好似說遺言,顧靈清也忍不住哭:“陛下何至于此,尚有生機何至于此?”“陛下中毒不深,沈愈之說不定數日后便能到?!敝x凌鈺被吵得頭疼,心想為何阿音哭起來只讓他憐惜,旁人哭得就這般聒噪不堪。他頭痛,卻聽耳邊哭聲驟停,隨后似乎有人在榻邊重重跪下磕頭?!俺忌蛴畞磉t,望陛下恕罪?!保敖膺@毒需要幾日?”謝寒如同望神仙般,望著沈太醫(yī)。“三日?!鄙蛴嗽斨欖`清偷回來的毒藥,“不過拖延有些久,后面還需調養(yǎng)些時日?!?謝寒大喜過望,難得低頭奉承道:“不愧是可解百毒的神醫(yī)?!痹缫娮R過世子囂張狂傲的德行,沈愈之心情復雜。待看見皇帝清醒后迫不及待坐起身,他心情更加復雜,深吸一口氣:“陛下還是歇著罷?!薄昂?,”謝凌鈺分外好說話,聲音還有些虛弱,“你說是奉皇后命趕來的?”“的確如此。”沈愈之心底隱隱不耐,還要重復多少遍,陛下怎么聽不厭似的?!澳锬镆姵疾辉谲娭?,大為光火,命朱衣使快馬加鞭送臣過來?!鄙蛴嵝鸦实?,“娘娘似乎也對陛下隱瞞多有不快。”榻上,皇帝手里攥著方帕子,放在臉上聞了許久,闔眼朗笑:“朕回去親自向她請罪?!敝x凌鈺剛恢復不久,笑過咳了兩聲,仍掩不住面上喜色。阿音這樣關心他,說不定那日在式乾殿,她也在說氣話。她或許真的喜歡上他了,而不是差一點?;实坌χχ肫鸶史紙@內皇后的話,隨后便替薛柔想了個理由。定是阿音看那人可憐,所以沒有明說。無妨,等回宮后,多的是機會問她。沈愈之正用火炙烤等會要用的銀針,看見皇帝喜形于色,絲毫不似尋常穩(wěn)重端默,有剎那驚異。想明白后,沈愈之眼底多幾分欣慰之色,毫不猶豫扎了一針下去,叮囑:“陛下這幾日莫要下榻,莫要看軍報,好生歇息,否則皇后瞧見恐怕要責怪臣?!甭勓?,謝凌鈺收回摸向文書的手,安生躺下。*顯陽殿內。薛柔看著軍中送回的信,上面皆寫著陛下已然無虞。她剛松口氣,便聽聞河間王病重,一根弦陡然繃緊。這也太古怪了,總不能是河間王的障眼法。薛柔覺得迷霧重重,想放下心,卻又沒法全然踏實睡上片刻??赡苤挥杏H眼瞧見皇帝無礙,她才能安心?;实刍鼐┣叭?,夜深人靜。顧又嶸緊抿著唇,問:“娘娘,原先的計劃還作數嗎?”顧靈清來信顛三倒四的,一會說陛下中毒,一會說陛下中箭,之后家書中含糊不清說去河間郡,然后杳無音信。沒多久河間王就病重。臨近初春卻突然冷起來,一夜北風瑟瑟,大雪滿京畿,信件往來多有不便。顧又嶸做慣臟事,知道其中延誤的時間,足以橫生不少枝節(jié),且長兄對皇后委實談不上喜歡。 薛柔也知道這點,頷首:“自然作數?!币钊昭┢婏w,她站在廊下,盯著不遠處一樹紅梅。綠云上前,才發(fā)現皇后身體繃直,緊張至極,只是面上淡然而已?!澳锬铮M殿喝杯熱茶罷?!薄安幌牒??!泵CQ┥?,有一點人影往這邊挪動。身上依稀穿著甲胄,日頭下泛著冷光。薛柔臉色蒼白,從腳步中辨認出那是謝寒。他怎會獨自一人入后宮?謝寒出現面前時,皇后來不及多想,面容戒備后退半步。她身側人大多著朱衣,皆握緊劍柄虎視眈眈。謝寒面容僵滯一瞬,明白皇后在害怕什么。從皇兄夢中囈語,到夫人不敢明問,卻把他當逆賊旁敲側擊皇兄如何,再到皇嫂如今欲拔劍相向。為什么一個個的,都把他想的這么壞?謝寒心里忽然有點委屈。他低頭行禮:“皇兄乘馬車有些慢,擔心娘娘憂慮,便遣臣騎馬進宮,先報一聲平安?!毖粤T,謝寒將一方帕子遞給綠云。薛柔接過來后,只瞥了眼便放松下來。半晌,她輕聲道:“平安便好。”這是顯陽殿,謝寒不敢多待,連忙告退,急著回府看望妻兒,剛巧在宮道碰見皇兄馬車??捶较?,竟是從梅林繞過來的。謝凌鈺也沒空與堂弟說什么,在車內閉眼沉思,琢磨措辭。要說的似乎有些多,先賠罪然后好生安撫,然后……謝凌鈺頭回覺得自己才疏學淺,話都說不好??匆娎认履堑廊擞皶r,才發(fā)覺并非才疏學淺,而是口齒不清,張了張口沒有半個字,喉嚨生澀無比。他站在玉階下,仰頭看著緋色裙擺,像一簇火苗灼灼,燙得他眼底發(fā)熱。薛柔原本怔愣,卻在看見他癡癡的樣子后,被逗樂似的抿出個笑。“陛下怎么不上來?”謝凌鈺進殿后,安靜看著她,他受噩夢折磨許久,總憂心眼前也是幻影。直到殿內那只鸚鵡叫了一通,大喊:“小玉!”皇帝突然笑一聲,指尖輕觸她發(fā)絲,頓住片刻方才慢慢摸向她臉頰。 “我方才想去梅林,折幾枝你喜歡的花給你,但挑來挑去,總歸覺得配不上你?!毖θ醾冗^臉看他,“最好看的那株花已謝了許多,旁的的確不過爾爾?!薄盎ú⒎侵婚_一季,”謝凌鈺頓了頓,“我們明年一起去,我為你折最高處那枝。”“好?!彼龖煤敛华q豫?!澳峭竽昴耆绱?。”他呼吸有些急促,凝神望著她,“阿音也愿意么?”“自然也好?!甭勓裕x凌鈺手指都有些發(fā)顫,半是欣喜若狂,半是難以置信。他望著眼前人頰側晃蕩的朱砂耳墜,驀然想起長樂宮夜宴之上,她好奇地盯著信物,引他不快。早知今日,他合該當年就心甘情愿奉上一切,討妻子歡心。